大约一百年或一千年前，有个女孩——还是说女生吧，在黄昏的大海边赤脚漫步，长发与裙裾一起飘逸。沙滩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闪过眼睑，捡起来是个漂流瓶。瓶里有个纸条，纸条上写着……于是，女生每一次的日落与日出，就成了一次次牵挂的起起与伏伏。
现在，你，不管男生还是女生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，漂流瓶就在大海里跳跃，而大海浮起在你掌心里。你随意地、高高地放下你的手指，来一个，打开，纸条上写着……没劲儿！再来一个，有点意思，再来！！“意思”很快耗尽，不过不要紧，明天无聊的时候，我会再重演一次。无需散步无需远眺也无需踯躅着期待，需要的只是无聊和杀死无聊。
如果有性别的话，“漂流瓶”大概属于微信那些小软件中的女生，只是，今天的审美日趋中性化，想玩儿百千年前的朝朝暮暮、海枯石烂，一不留神儿就会被视为“女鬼”；“摇一摇”大概就是硬气一点儿、可以明目张胆的男生了吧。什么大海、还漂流，都是装模作样的道具、过场和台词，“摇一摇”多省事啊，就像悟空的汗毛，召之即来，不喜欢了，吹口气，都可以散去。
“漂流”原本象征着时空的跨越，你我隔着万水千山，却因缘际会着心心相印；即使想象被虚拟了，被局限于手掌之内，这个潜在的意象依然潜在着保持；而“摇一摇”则像沙滩上的一抹潮汐，冲刷掉的正是孩子歪歪扭扭的书写。事实上，没有人在“摇一摇”中会想到大海，那是为城里人准备的，它的天际线不是落日晚霞与水天一色，而是高高耸起的楼顶、楼顶上的无线发射基站。“摇”出来的人，随时准备消失，带着马甲、带着一堆自己心甘情愿奉献出的隐私，成批地消失在20米、50米、100米开外。
在关系主要靠手机来掌控的时代，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脆弱。实际上，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候，我们更愿意沉入到最熟悉的那个小圈子之中，打量彼此午餐吃了什么，牙缝里是否沾着豆芽。微信就是我们的一张集体合影，你一定照过、也看过，无论人数多寡，你的眼光一定会匆匆越过大大小小的人头，迅速定格在自己身上。
这就是快餐的时代、“独自打保龄球”的时代。是“摇一摇”、而不是“漂流”的时代。忽然间想起来数年前非常流行的一个游戏，名字叫“杀人”。有个低沉的声音说：天黑了，大家请闭眼……然后，你睁眼。然后，有个人的生命结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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